章二
這一夜，淺溪睡得非常香甜，在波光粼粼的水底，他看不清水外的世界如何，如此甚好，完全不用去想外面的世界，在他的眼裡只有與他為伍的魚兒們，穿梭在水底，在他眼前愜意的翻了個圈，這是他最愛的魚兒們。
水是讓人感到舒暢的清澈的水藍，照的這些錦鯉們身上的顏色更為鮮艷。
從來沒有那麼自在過……如果能一直這樣……如果能離開……
即便知道自己在夢裡，仍然能感到倦意，在夢裡的夢，或許，能帶他到他所嚮往的世界。
翻了個身，淺溪欲闔上有點沉重的眼皮，在那個當下，他忽然被拉進另一個人懷裡。
勉強睜開眼，這才發現身旁不知什麼時候來了另一個人，他沒看清他的臉，只知道他穿著一身非常華麗的長袍，緋紅的布料鑲著金邊，在透藍的水裡閃閃發亮，淺溪一時恍了神，只見那張臉龐離自己越來越近、越來越近，最後映在他漆黑的雙瞳上，那絕美的容顏……
隨後一隻手覆上他的雙眼。
「莫要再睡了，你不屬於這裡，快回去，我等你。」聲音煞是好聽，溫柔的像是把淺溪輕輕地抱起來似的，那手冰冰涼涼的，待另一隻手碰上淺溪的臉頰時，一陣清涼感竄過腦門，一瞬間睡意全消。
睜開雙眼，刺眼的陽光毫無保留的照進眼裡，刺的淺溪再次閉起眼睛。
回來了……？
「夢？」淺溪坐起身，睡得迷迷糊糊的他，唯一記得的便是剛才的夢，無比真實的夢，分明是他真的去過了一樣。
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全身溼透，貼在臉龐的髮絲還掛著晶瑩的水珠。
隨意的撥了額前溼透的髮絲，淺溪忽然想起了一件事。
他是誰？
淺溪閉眼回想，卻怎麼也想不起那曾經牢牢印在他眼眸上的容顏，不管怎麼回想，都是模糊不清的，只記得那長臉，很俊，很美，很……熟悉，是他認識的人，卻怎麼也想不起來。
我等你……
那個好聽的聲音再次在淺溪的腦中響起，淺溪心頭忽然一緊，兩頰泛起淡淡的紅暈。
「我肯定是瘋了。」完全陌生的感情浮上心頭，讓淺溪下意識的迴避，掀開還蓋在身上的涼被，淺溪起床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身濕透的衣服換掉。
「淺溪！淺溪你在嗎？」才剛換好衣服，門外便傳來了延裕的聲音。
淺溪隨意地拿起放在附近的外掛披在身上，也不管延裕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著急，還是慢悠悠的走向門去開門。
「怎麼了？今天應該沒有工作吧？」淺溪一直都不喜歡社交活動，除非事先跟他約好，不然就算是延裕，他也不希望別人來打擾，而延裕也知道他的性子，平常也不會沒事來找他，所以淺溪心裡，的確是有些不滿的，但是像今天的突然找上門，淺溪也知道大概真的有什麼大事。
「可以的話，我寧願拖著你一起去工作！」延裕喘了口氣繼續說「李淵他造反了！」
聽到這個消息，淺溪微微訝異地睜大雙眼。
「沒想到李淵真按耐不住了。」
「我不早就告訴你了？再過沒多久，李淵的兵馬一定會經過泰安，到時候可就跑不掉了，我來就是要告訴你這事，你行囊趕緊收一收，也快走吧！宮裡我打點好了，請辭的折子今天就會送上去，差了我們兩個差沒多少的。」
「你怎麼就知道李淵一定可以成功到泰安來？莫不你是小瞧我們大隋的兵力？」淺溪笑道，並沒多少擔心寫在臉上。
「我說你是認真跟我說這些的嗎？你不也瞧見當今朝廷的荒唐樣？如今大隋氣數已盡，各路造反勢力並起，光是應付這些都來不及了，何來氣力應付李淵？你是聰明人，私底下針砭了多少政事，多少又被你料中，今天你卻跟我說這個？」延裕氣極，他不知道他這個朋友今天到底發什麼神經，變得特別天真。
看著這樣為自己操心的朋友，淺溪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的感動，這個人大概是淺溪遇過的所有人裡面唯一待他如此之好的人吧，明明一點都不瞭解自己，卻將自己視為知己，其實淺溪一直覺得很羞愧，卻也覺得很安心。
「怎麼了？突然不說話？」看見淺溪也只是笑，而且笑的極溫柔，不似平常，眼底各種情緒交雜，一時之間，延裕似乎知道，此刻他是最近淺溪的一次。
「所以你現在打算離開這裡了嗎？」許久之後，淺溪終於開口。
「嗯，打算先回老家避難，你也知道我還有老婆小孩，天知道會發生什麼嚴重的事。」稍微頓了一下，延裕又問「你呢？」
「我會留在這裡。」淺溪微微彎起嘴角，這樣對延裕說道。
「難道你真的瘋了不成！你知道你現在說的話多荒唐嗎！？」延裕幾乎是跳起來對著淺溪吼著，他真的是不敢相信這個朋友真的會傻成這樣，這到底是傻還是癡還是執著？再怎麼喜歡這些錦鯉，有必要為了他們去死嗎？
淺溪還是笑著，沒有說什麼。
「不然你跟我一起……」
「你趕快走吧。」不等延裕說完，淺溪直接打斷他的話。
「淺溪！」
「不用說了，我不會走的。」說完，淺溪作勢要將門關上。
「你給我等一下！」延裕心裡一把火上來，上前擋住了門，並把他拽出來。
「你要我乖乖的看你送死？我告訴你，沒門！今天你還把我延裕當朋友的話，你現在就跟我一起走！」說完，延裕便拖著淺溪往外走，但淺溪卻極力的想把手甩開。
「延裕！」淺溪甩開他的手，兩人就這麼僵持著。
延裕瞪著他，死死的瞪著，深怕擠在眼眶裡的淚水掉下來。
過了許久，淺溪嘆了口氣，隨即又是那副無所謂，軟綿綿的笑臉。
「風頭過了之後，你再回來找我吧！我會備上好的酒跟下酒菜的。」淺溪道。
「隨便你吧！」延裕氣極，調頭就走，再也不想管他了，卻在走了幾步後又停下來。
「你要給我好好活著啊！」
隨後在身後聽到淺溪的輕笑。
他邁開停下的腳步，再也沒有回頭，他不知道淺溪現在的表情，也不用知道了，因為在這一刻，延裕確切的感受到，他們倆之間那道若有似無的牆終於消失了。
送走了延裕後，一時之間淺溪也不知道現在應該去哪裡，該做些什麼，攤開畫紙，拿起畫筆，但不似平常下比如行雲，不管他怎麼畫，總覺得哪裡怪怪的，總覺得一點都不發自內心，這麼左畫右撇，依然畫不出個所以然。
最後他還是擱下畫筆，朝院子的水池走去。
跟早上的陽光一樣，灑在身上非常舒服，也照的水面波光粼粼，各色錦鯉悠游，渾然不知大戰將至，就像在夢裡一樣。
淺溪蹲在池邊，那充滿靈性的魚而便慢悠悠的游過來，淺溪也是一眼就看見他，於是朝水面伸出了手。
「嗨，瑾離。」
魚兒轉了轉，最後將嘴露出水面，輕輕碰著淺溪的手指，就只是輕輕碰了一下。
「我確實一點也不想走。」淺溪兀自地說道。
「離開這能讓我過得更好嗎？明明我...我..一直以來我....」他開始迷惘，好像有什麼東西被他遺忘了好久，現在正要從心頭浮出來。
淺溪的雙眼逐漸失焦，心中風塵已久的情緒像是要衝破被蓋住的瓶子口一樣，努力的掙扎著。
明明我....一直都不想活著啊....
淺溪眼前一片模糊，記憶像翻騰的海浪，直撲而來。
「淺溪，娘要走了，不能再照顧你了，你拿著這些錢去找外祖父，他們會照顧你的。」
「娘...？不、不要，那娘要去哪裡？」
「娘嗎...」母親眼神迷離「你爹一人一定很孤單，娘要去陪他，他可是到這個年紀都還會踢被子的人呢...」母親嘴角漾著笑
「只不過在去找你爹前娘還有一些事情得做。」
母親眼底的決絕與怨恨，在一次鮮明地浮現在腦海中，為了不讓幼年的淺溪跟著，他的母親用草繩將他栓在屋旁的柱子上，任憑自己怎麼呼喊叫喚，他的母親始終沒有回頭，個子還是小小的那個自己，最後終於弄斷草繩，但再也找不到母親的蹤跡。
娘...娘...你為什麼不想想我也孤單呢？
「真是白養她這麼多年了，最後竟然只留一個拖油瓶下來！」
「你小聲一點，孩子會聽到。」
「聽到又怎麼樣！養這個不孝女沒嫁個有錢人家就算了，最後竟讓這個沒用的孩子回來，現在好啦！多一張嘴吃飯，本來就已經難過的日子這下該怎麼過！」
「你少說兩句，那孩子也著實可憐。」
「你可憐他？你怎麼不可憐我們自個兒？這幾年莊稼收成不好，扣掉要上繳的數量根本沒剩多少下來，你還有那整日遊手好閒的兒子呢！我就說了他鄉試考不上就趕緊回來幫忙種地，就你還眼巴巴的希望他能與官老爺的生活沾上邊。」
匡噹！巨大聲響從隔壁房間傳來。
「這孽子，又開始摔東西，這家當已經被他摔了個七七八八，看我非打死他不可！」
小小的那個自己正站在門外，手裡捧著要給外祖父喝的藥，外祖父氣沖沖地推開門，卻看見不知何時就站在門外的淺溪，吃驚之餘，馬上堆起了長輩慣有的和藹微笑，親切的摸了摸他的頭，並稱讚他是個好孩子，那一天，淺溪洗了無數次的頭，並開始自己出外打工。
「你聽說了嗎？淺溪被逐出師門了。」
「這也沒什麼好吃驚的吧！師傅這是被他迷惑太久了。」
「噯，你沒看見他看師傅的眼神，千嬌百媚，似是要勾引師傅，活像個女人似的，師傅以前這麼疼愛他，定是著了他的道！」
「這...師兄的畫技那是大家有目共睹的，師傅會這麼疼他是當然的吧！我覺得師兄人挺好的啊！再說了，我倒覺得師兄對師父只有孺慕之情，並沒有你所謂的媚態，這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，我們該不該去求師傅開恩？」
「小師弟，你剛來不久，一定不知道淺溪這個人有多淫穢不堪，他這龍陽癖好已經是人盡皆知了，甚至有人說他總是一臉嬌媚，不斷的勾引門內的師兄弟，做出那等骯髒下賤之事！」
「這...這我也是聽說過的，但我也聽說師兄也是被強迫的，我真不覺得師兄是這種人...」
「若是一個人這麼說也就罷了，但一群人這麼說，不就代表真是這麼回事了嗎？小師弟，你到底是年輕不知人間險惡，好險這淺溪已經被趕出師們，不然下一個遭殃的定是你！」
那時淺溪站在門外，身後正是那個被「勾引」的同門師兄，似笑非笑的看著他，然而淺溪沒有回頭，只是默默地推門而入，在眾師兄弟驚異慌張的眼光下，收拾行囊，離開此地。
記憶翻騰，心上的傷口彷彿只糊上了張薄紙，輕易的被衝破。
是阿...是阿...這世道的虛偽與骯髒我早就知道了啊！我明明都記得，為什麼還願意繼續苟活呢？我什麼時候將這樣的自己給遺忘了呢？
淺溪無聲的痛哭，那些不甘、難過、痛苦的情緒像是找到失蹤已久的主人般，不斷的在淺溪心中肆虐，而身後的魚池，也同淺溪的內心一般，翻騰起來。
霎時間，躍出一抹魚影，在月色中凝滯，順帶而起的水花，被月光襯的閃閃發光，如同幻境般，而魚影不知何時消失，只剩下一抹修長身影，披散緋紅外掛，絕麗的臉龐散著絕代風華，站在了淺溪身後。
「淺溪...」朱唇輕啟，卻是低沉悅耳的聲音，但淺溪卻茫然了，他轉過頭，看著熟悉又陌生的美麗臉龐。
「謹...離...？」
這一喚，所有封塵回憶都湧了上來。
我等你。
霎時間，那個好聽的聲音再一次的在腦中響起。
「謹離？」再一聲呼喚，而這一次身後了人，給了他一抹溫暖的微笑。
「是我，好久不見，淺溪。」
語畢，淺溪便跌入溫暖的緋紅。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後記
過了兩年之後，終於把第二章生出來了
會拖那麼久是因為當時遇到了瓶頸，沒有靈感，寫不出東西來，想說放一陣子再繼續
沒想到後來在社團寫了個原創的劇本，花了我太多的心力，而且就我自己的觀點而言，我寫的並不好
後來又在其他的劇本刻跟工作坊嘗試著劇本創作，越來越覺得我自己是不是不適合寫故事，就越來越害怕
畢業之後準備考試，考完之後在等待就業的這段時間，突然失去了生活目標，魚影就再次的浮出我的腦海
打開封塵已久的word檔，重看以前的內容，突然間文思泉湧，趁著興頭就趕緊寫了下來
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快點寫完，但我總是我把故事越寫越大，把坑越挖越深，填不起來XDDDD
預計再兩章結束，祝我好運
2017.11.19 華纓
兩年後再一次的修改，把我自己一直覺得很奇怪的地方修掉了，之前後面的方到第三章繼續完成，我會加油的。
2020.05.11
留言列表
劇評 (0)
